心里不爽,李非游戏也玩得不痛快,“自己亲手参与搭建的公司说没就没了”。

在此之前,他一直觉得公司能活下去。 12 月份熊猫直播传出资金链断裂,妻子看到新闻,提醒他和部门领导求证,当时领导信誓旦旦说公司还有钱,“年前公司开过会,张总(熊猫直播CEO张菊元)有出来稳定军心,说公司是融资遇到了困难,还没到运作不了的地步,只要我们能做到收支平衡,我们就一定能融到资。 12 月底有一次小规模的裁员,只裁了十几个人,年初还办过一次年会。”在李非眼里,熊猫咬咬牙就能挺过难关。

直到过完年回来,李非的工作量骤降。以前每天邮件接收到的工作需求有 20 多条,每天需要查看 4 次才放心,同事排着队找他沟通工作, 300 多个工作群需要他回复,“每天脑子都是嗡嗡的。”

后来,邮件上的工作需求掉到了一两条,甚至没有,公司没有人考察绩效,办公室出现了空着的工位慢慢增多。他心里渐渐感到不妙,直到 2 月中旬的一个下午,领导站在自己面前,一脸平静地宣布:公司资金因为总公司的合同纠纷,导致全被冻结,很难继续维持下去,加之本次融资失败,公司决定提前告知大家,给大家提前 2 周开始找新工作的时间, 3 月初统一办理离职。李非心里发慌,长久的担忧和妻子的唠叨成真了,“卧槽,真黄了!”

当天晚上,李非和妻子说熊猫确定倒闭,妻子没有表现出惊讶,只关心补偿金能发多少。

比最差的结果好一点,即便公司资产被冻结,李非拿到了 1 个月的补偿,他听同事说,这些都是王思聪个人支付。

而王思聪在 2015 年分给原始骨干的期权福利,随着公司倒闭全部泡汤,李非手里的十几万期权全部成了废纸。

2 月份确定离职后,李非每天在办公室,除了日常维护产品,大部分时间在发简历。他的条件看起来并不差:在互联网深耕多年,工作经验丰富;人脉遍布各大互联网公司,能轻松获知各公司人事变动情况;熊猫直播员工自发建立了招聘群,每天都有招聘信息发布,大家互帮互助帮忙内推。

然而这些优势,都倒在了一个软肋前:年龄。李非刚过完 39 岁生日。

公司的内推群每天信息闪烁,但李非的简历基本石沉大海,有帮忙内推的同事曾给李非发来一个截图,上面写着:这边暂时不考虑,我们想找年轻点儿的。

李非参与过一次集体面试,新公司比熊猫直播规模小很多,办公地点就在隔壁的SOHO T2,这次招聘吸引了熊猫QA部门 20 多个人参与,面试回来的同事跟他说:“部门leader说你之前是他的领导。”

李非庆幸自己没来得及去。

放弃这次“面试”后,直到离职前,李非没有收到任何面试邀请。

那天中午,李非和同事最后一次去公司楼下地下一层的绿色餐厅吃中餐,他点了最爱吃的回锅肉盖饭,但没什么胃口。同事是李非一手招进公司的,在饭桌上,他一遍遍追问,“公司为什么就这么没了?”

李非也回答不上来,“CEO工作也丢了,我们这些小兵,又能怎么办。”

等到李非吃完饭回来办理离职, 20 层还剩下几十人。他从部门领导那儿领来三张单子,和运营、财务和HR核实、签字。一套离职程序走下来,李非算了算,入职近 4 年,离职只花了不到 40 分钟。

办完离职已经是下午两点多,回家坐地铁的路上,李非脑袋一片空白,只有一个感觉:

前路没了。

3 点多到家,整理好背包里的东西,李非倒头就睡,直到晚上 7 点醒过来,和老婆吃晚餐、陪看电视剧,两人说到找工作的事,妻子因为工种完全不一样,帮不上忙,只能给他打气,“家里还有点存款,能应付几个月,好好找工作。”

找一份稳定的工作,这也是李非脑海里唯一的想法。他掰着手指算自己这些年的工作变动,工作地点从中关村到永安里,到798,再到望京,倒闭的游戏公司各有各的原因,李非觉得自己都遇上了,有产品落伍被市场淘汰的,有裁员的,有被大公司收购后又解散的。“ 16 年干黄了 4 家游戏公司,剩下两家没黄的,因为公司本身体量比较大。”

11 年前,因为遭遇金融危机,李非曾经待业 8 个月,“完全感觉像是天塌下来了”,从 2 月份裁员,到 10 月份找到工作, 8 个月的时间里,李非靠着给朋友帮忙,每个月赚几百块零花钱,“当时身上还背着 5000 块信用卡债务”。

这次因为熊猫倒闭失业,比上一次失业给李非的压力更大。“ 2008 年没结婚,能住在爸妈家,现在不一样了,每个月要还近 6000 元房贷,家里的积蓄只有 5 位数,工作不能停下来”。

3 月 8 日早上 7 点钟,李非自然醒了。从醒来那一刻起,颓废情绪就笼罩住了他。他不想起床,躺在床上刷熊猫直播相关的新闻,“看看那些新闻媒体怎么吃人血馒头”。

9 点多,目送妻子上班,李非开始收拾房间,整理网盘,洗衣服,上网查资料……这些以前需要抽空干的事情,如今有了大把的时间,但李非越干越烦。他扔下手里的活儿,沉浸在手机里,一捧就是一天。

第二天,他仍然是早上 7 点钟睁开眼睛,依然没有面试,他逼着自己睡觉,直到实在睡不着。早中饭应付两口,再睡个午觉,直到睡烦了才起床。“上班的时候 7 点钟醒来,但是还想睡,需要 4 遍闹钟提醒,现在是完全睡饱了,每天睡十几个小时。”

直到一周后,李非才适应了没有工作的日子。

他也给自己找了个乐子,每天和CTO黄欢、技术部十几名同事继续维护熊猫直播, 24 小时在线,虽然几乎遇不上bug。“流量基本没了,一个直播房间只有几十个人看,连卖黄片的人不来了。”

妻子不太乐意,说公司都没了,义务维护又没钱。但李非坚持维护到了最后一天,直到熊猫直播在 4 月中旬彻底关停。CTO黄欢在公司大群里留言:“熊猫直播流浪计划正式启动,任务期限:无限期,请各部门成员报告所在位置后启动休眠舱,断开与主机的连接!”

群里大家开始刷屏:“工号XXXX,已与主机断开连接,开始无限期休眠状态,随时等待主机召唤。”

看着大家整齐划一的留言,李非没控制住,哭了。失业一个月以来,李非唯一一次失眠到凌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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